弄柴火是东北方言。有了柴火,过日子就不愁了。
四五十年前我在乡下,每年都要经历割柴火、捡柴火、搂柴火的辛苦劳作。
每年立秋一过,家里人便抽时间把镰刀磨得快快的,到细河岸两边、浑河大堤上、大小土路两侧和粮菜地头旁,寻找稗草、菖蒲、芦苇、灰菜秆、“蚂蚱腿”、苋菜秆、苍耳、艾蒿秆、杂草等植物,如发现便割倒、晾晒。此时,秋老虎仍发余威,气温高达二十多度,不等寻找到柴火,靠两脚行走便全身出汗了。发现一块没有被割的柴火后,先把四个边割倒,证明有人占领了,别人就不会与你争抢了,这是乡下人的规矩。然后就可以不着急地割。那时候没有钱买手套,左手拽一把柴草往身后一带,右手拿镰刀贴着地皮,“唰”的一声,柴草就割下来了。割下后要整齐地放下,一趟一趟摊平。每隔几个小时就要给柴火翻个身,还要在露水散后上下翻个个,把湿的一面放上边。
苍耳这种植物生长在田间、路旁、洼地,成年后近小手指头粗,属于硬柴火。它只一样烦人,就是秋后种子浑身带刺,个头比黄豆粒大一圈。无论捆柴火、抱柴火,或者是烧柴火,都逃脱不掉带刺的种子的袭击,感觉扎手扎胳膊,还扎衣服和裤子,往下摘很费劲,因为它扎手。省事的办法就两个:戴手套摘,用铁钳子摘。
割柴草时,蚂蚱时而在眼前跳蹦,时而在空中飞舞,有绿色的,有灰色的,仿佛怕你割累,让你适当放慢速度,割累了就歇会儿。待柴火要干透时,用野草“打绕”,把柴火捆成一捆一捆的。如果是三五捆就用绳子背或扛到家。如果是二三十捆,就用推车推拉到家。如果是百八十捆,只能利用收工后,到生产队借台马车运回家。柴火运回家后,每捆柴火要继续晾晒,须是斜立放,直至彻底干透,方可平码堆垛。
为什么过立秋割柴火?主要是能晒住,加之柴草已长成,下雨不易腐烂。
金秋十月,是收获的季节。待把粮食运回场院、秆棵拉回队部后,田野里还有些遗落的很短的苞米秆、高粱秆、大豆秆、谷子秆、茄子秆等。这时候,家家老小也来个“二次秋收”,主要是冲秆子来的。我们便跨垄沟,走垄台捡柴火。一根二根都放在腋下,待积攒一小把后再放到地上。捡累疲乏时,就坐在垄台上。
捡柴火之中最为盼望的是能捡到苞米棒、小高粱穗及大豆荚、谷子穗,那是硬货,是粮食,见到都如获至宝。数量少时用兜装,数量多时把上衣脱下,用细草将袖口扎紧,捡到的粮食就可放到两个袖子中,蛮能装的,可以装不少斤。
每逢礼拜天,我就会和同龄的伙伴相约,到村外捡柴火。捡柴火,比割柴火省时间、省劲儿,往往捡到天黑时才会往家赶。
下了雪,搂柴火的时候到了。光靠生产队分的柴火肯定不够用,因为烧水做饭用柴火,取暖烧炕用柴火,给猪烀熟菜用柴火,给猪食加温用柴火,这就要干搂柴火的活儿。
搂柴火的工具,是一种不经常使用的宽耙子,一般是六齿耙或八齿耙。这种耙子的特点是齿多而短,但搂的范围大,效率高。它能把一二尺长的草棍搂进来,也能把一些细小柴火末搂起来。如果运气好,碰上脚踩厚厚的野柴火,真是舒服极了,空气中都散发着干杂草苦涩而清香的味道。当时只吃早饭和晚饭,没有午饭一说,我们也没有带干粮和水的习惯,不敢耽误工夫。冬日的大地也很诱人,一看见柴火,便格外兴奋,不管多与少,不分厚与薄,不论燃烧时间长与短,实在是充满乐趣,乐趣在于寻找和奔波。搂柴火必须得到远处去,因为近处往往已被别人搂干净了。
北风嗖嗖的冬天,只要一有空我就搂柴火去。此时的柴火大都是短茅草,质地松软,放进灶坑后,只听“轰”的一声,火势就软下来了,留下的灰也多。但没办法,好柴火、次柴火、硬柴火、软柴火都得搂,总比挨冻强,只要能烧炕就行。搂柴火不管搂多少,只要太阳落山就得往家赶。肩背搂回的柴火,有时将耙子插入柴火中,有时用双手拿耙子往家走。在回家途中,还要歇上一两次,将柴火放在高处,人在下面休息,起来后继续向家走。几十斤的柴火重量,就像大山一样压在肩膀上,从身后看去,只见柴火在蠕动,却看不见人。就这样在大冬天里不知掉下多少汗水。
进院子后,打开绳子,把柴火堆上。好的时候,搂回的柴火能堆一小垛。瞅着眼前的干柴火,心里头不但有了一种成就感,还会成为家里的一个景观,因为堆起的柴火垛足有两米多高,甚是喜人。
如今,农村烧柴做饭和取暖方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,绝大多数家庭已经用上了液化气、电磁炉、暖气等,基本不再烧柴火。昔日的割柴火、捡柴火、搂柴火,都与农民们说再见了。(李兴柏)